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稻田里穿蓑衣比塑料雨衣看起来厚重,但为何能更透汗干爽?

  来源:北京日报

2022-07-24

梅雨下了一场又一场,稻田里的水逐渐抵达小腿中段,放养稻田鱼苗的人穿着古老笨重的蓑衣,蹚水来往。蓑衣由龙须草编成,每一根露在外面的龙须草上都噙着一颗晶亮的水珠。当活泼健硕的鱼苗甩动泥水,穿蓑衣的人迅速闪避的刹那,这些悬挂的水珠甩出了流线型的一长串,如侠客腾跃,明亮的暗器蜂拥。这是蒙蒙细雨中的唯美时节,稻田方正,河流曲折,哪怕这蓑衣比塑料雨衣看起来厚重很多,但因为每一根龙须草中都有空气流动,其实穿蓑衣反而透汗、干爽。

资料图 新华社发(王俊 摄)

每年,在梅雨季降临之前,老姜会从他在镇上的编织小作坊回到乡间老宅,替穿惯了蓑衣的稻农们,编织或修补他们急需的大蓑衣。

蓑衣还有大小之分?有的。因为如今穿蓑衣下田、撑船、垂钓的人实在稀少,老姜为了生存,开发了一种只有8寸高的小蓑衣。这种蓑衣出口到东南亚,深受年轻人的喜爱,可以穿在素瓷玩偶身上,也可以单独挂在朴素的茶室中。它是按常规蓑衣等比例缩小而得,好像一只惟妙惟肖的草蝴蝶,两肩鼓胀如蝶翼,略上翘,中间用棕绳做成紧凑的圆领口。

散发隐隐草木之味的蓑衣,悬挂在素白的墙上,外面是青青苍苍的远山,晶亮绵密的烟雨,这小小的蓑衣仿佛凝聚了蒙蒙的乡愁,在它的背后,有着“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的诗情,在8寸高的小蓑衣背后,旅人看到的是愈加邈远的故园,是辛劳的农桑与渔樵,以及中国人深深向往的耕读意境。

作为谋生者,老姜并不太懂这些藏匿在蓑衣背后的微妙语境,在他心中,蓑衣只与渔事相关,与孕育稻米的劳作相关。当年,一件成人穿的大蓑衣可以换一百斤大米,因为蓑衣不仅是雨具,烈日当头时,农人在树荫下小憩避暑,它还可以垫在泥地上,厚实软和的质地可隔绝田间的湿气。

如今,绝大多数稻田都采用了机械化的耕作,然而,留守乡村的老农们还有“十边地”要种,这些零星地块位于林边、屋边、山坡边、沟渠边、河边、塘岸边,种依旧需要手作。一件大蓑衣,费料是小蓑衣的十倍,但卖价几乎是一样的。老姜说,只要种田人需要,他就卖这个价钱,因为“买小蓑衣的人就是玩家,买大蓑衣的人,过的才是一颗汗摔八瓣的日子”。

为了编织蓑衣,6月,老姜提前去深山崖面上采摘龙须草。从山顶往下看,映入眼帘的葱绿色如同仙翁纷披的长发与美髯,成片的龙须草在山风中左右摇荡,露水瞬间就会打湿采集人的球鞋。老姜手脚并用,小心翼翼地采撷。而后,他要赶在梅雨开始之前,将整筐的龙须草通过“三煮三晒”“两浸两露”等工序,使之生长出韧性。

这就是制作蓑衣的主料。除此而外,因为蓑衣是从领口开始编结,他还需要一只大海碗来模拟人的脖围,再围绕着这只碗编织出立体的蓑骨领口。编织领口一定会用到棕绳,从领口往下,将一小束、一小束龙须草完美编结起来的,也是棕绳。老姜用一双粗大的手创造出这些天然的棕绳:首先,他要攀上山中高大的棕榈树,用一个自制的长柄铁爪在棕叶上反复抓挠拉扯,搔抓下来的絮状物便是棕绒。棕绒放在箩筐里背下山,在场院中充分晒干,之后需要将棕绒揉搓成长线,再用一个手摇轱辘,将细棕线捻成棕绳,这样,用来编织蓑衣才有足够的强度。当然,无论是棕绳,还是龙须草,天然材料的柔韧性终归有限,在漫长的编织时光中,老姜这样的匠人不得不长时间蹲着,让沉厚的蓑衣处于相对舒展的状态。“年轻时,蹲着的辰光比睡觉的时间还长。”累吗?肯定是累的。后悔入这一行吗?不后悔,因为,这蹲着编织的场景就像怀抱着自己的娃儿,眼看着它轻柔跳跃着,长大了,有型了。蓑衣编织起来,人就像坐在一片小小的飞毯上,也像坐在一片黄褐色的云彩上,创造的快乐盈满身心。

在编织中,小姜变成了老姜。编好的蓑衣如蝶般两翼略上翘,披在身上,就可以感受“山前度微雨,不废小涧渔”的快适了。有了这一件蓑衣,人就可以在入世耕作与出世隐逸之间自由往来。

买卖做完了,此地的种田人还有一样老规矩:到了收获季节,会带着自家田里出产的一小袋新米来答谢编蓑衣的匠人。新米抓在手里泛着莹白的光,凑近鼻尖嗅闻,有一股难以描述的米香,有的米粒上可见一丝青褐色的细线,大约是稻谷脱壳时留下的口子。

新米煮粥,会有一层米油浮现,喝一口,齿颊生津。买了蓑衣的老农还惦记着他,老姜知道,这是稻米文明中流传下来的接近散逸的传统,但还是被这份记挂触动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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