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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三年研究苏东坡的美食地图,吉国瑞带着新书来杭州

  来源:钱江晚报

2022-08-23

对于苏东坡,你的印象是什么?

是曾任杭州市副市长?还是唐宋八大家之一?还是发明了东坡肉的吃货?

8月20日,一本记录苏东坡美食地图的新书《苏东坡:不孤独的美食家》在杭州市新华书店庆春路购书中心举行分享会。

作者吉国瑞在现场与杭州的书迷朋友们一同分享了苏东坡的历史故事以及写书时的有趣经历。

吉国瑞的还有一个身份,是哔哩哔哩弹幕网(以下简称B站)的历史类UP主,为什么会喜欢上历史?

“哦,那是一次来自父亲的‘爱的教育’。”

从纪录片编剧到作者

《苏东坡:不孤独的美食家》是吉国瑞出版的第一本书籍,主要讲述了遭遇乌台诗案后苏东坡的后半生。

这本书,吉国瑞写了三年。他搜寻史料、实地走访,探寻苏东坡的贬谪与美食之旅,梳理苏东坡诗文中的美食故事——酸甜苦辣,悲欣交集。

如何想到将美食与历史结合,这得说一说吉国瑞的经历。

吉国瑞毕业于四川传媒学院学编导专业,大二去了《舌尖上的中国》的剧组实习,开始学习做纪录片。

吉国瑞喜欢历史。虽然最初吸引他注意力的,是生物。

小学五年级时,在父亲的“逼迫”之下,他接触文史类读物,开始了自己的历史之旅。但之后,他也渐渐地从书中感受到了文学、历史的乐趣。

所以,当2015年,他正式开始做纪录片,就自然而然选择了历史领域。吉国瑞先后担任《揭秘土司王城》、《揭秘西夏陵》等央视纪录片的编剧,其中的《从秦始皇到汉武帝》,豆瓣评分高达9.0分。

2018年,他担任B站纪录片《历史那些事》,用脑洞大开的剧情和活用网络段子来讲述历史,受到了站内一致好评。

纪录片第一集《在下东坡是个吃货》也是新书《苏东坡:不孤独的美食家》的一个引子,讲的是苏东坡来到现代的一家做东坡肉的馆子里,发现现代东坡肉的做法与古时截然不同的小故事。

在剧集飘过的弹幕中,有学生说他是因为历史老师的推荐前来打卡,这是吉国瑞未曾想到的效果。

爱下厨房、毒舌、直肠子

吉国瑞对于苏东坡的初印象,是诗词挺容易背诵。上高中后,随手买了林语堂的《苏东坡传》,他被书里的苏东坡迷住了。

他们如此相似——一样爱美食,一样喜甜,一样乐观幽默,他觉得自己就是青春版的苏东坡。

他开始研究苏东坡。而苏东坡也成为了吉国瑞想要把美食和历史结合起来的灵感和动力。

在结束了综艺节目《青春环游记》的编剧工作之后,机缘到了,吉国瑞开始书写苏东坡。

网络上关于苏东坡与饮食相关的内容多如牛毛,但能够用以参考的书籍、论文十分稀少。

在写书前,能实地去探访的地方他都溜达过一圈,也把书中提到的大部分食物尝了个遍。苏东坡在海南儋州有一道奇葩料理——“牛粪烧芋头”,他也在海南和朋友偷偷的尝试了一番。

味道怎么样?

嗯……

“湖北黄州本地有很多苏东坡提到的食物,名字还在,但已经不是当时的那个东西了。广东惠州也是,像荔枝还是当年的荔枝,但品种已经改变了。以后要是有机会我可能会做点视频,或者做相关的节目把这个遗憾补上。”

原本他还在忐忑是否能凑足十万字,但写着写着,《苏东坡:不孤独的美食家》的字数已经将近二十万字。

“若是将苏轼恢复出厂设置,就会发现原来的他其实并没有特别注重物质,甚至还有那么一点点不食人间烟火,大体上跟当时的主流文化人没什么两样。”

苏轼开始关注美食、变成吃货,明显是有过程的,而更巧合的是,几乎就在苏轼沦为吃货的同时,他在文学和思想上的高度,也是一飞冲天。

到底是什么力量,把苏轼塑造成了大宋的第一号美食家?

为了打消出现在大家心里的很多疑问,《苏东坡:不孤独的美食家》直奔那个使苏轼产生转变的年代公元1079年,即北宋元丰二年。

吉国瑞写出了他眼中的苏轼,没什么知识分子的架子,直言不讳的直肠子,爱下厨房,说话还有些毒舌,听起来有点儿像现在垂直领域的意见领袖。

那苏轼穿越到现代,会成为网红吗?

“可能会有几十万粉丝,会小红,但他不可能大爆的。因为他还是一个比较有个性的人,不会随大流,他内心有自己的想法。”吉国瑞是个理智的粉丝。目前,他正在准备下一本书,关于动物,不变的是也是美食和历史相结合。

【抢先读】

在马梦得无私的帮助下,苏轼得到了五十亩田,随着耕种与收获,他终于得以脱离贫苦,进而转生为“苏东坡”。

在经过了被捕入狱、忧谗畏讥、流放边地、财政危机等等一系列的挑战之后,到了元丰四年(1081),苏东坡的务农生活正式开始了。因为居住的临皋亭距离他每天上班的东坡农场路途较远,往返很不方便,就跟现在的上班族一样,苏东坡不情愿每天浪费时间在路上,所以他决定要在工作的地方搭一座草堂。

元丰五年二月,草堂落成,因为落成的时候天降大雪,所以苏轼给它起了一个雅致的名字:“东坡雪堂”,他亲自写下这四个大字作为匾额。就算这样还觉得不过瘾,他还久违地拿起画笔,在屋内的墙壁上,画了一幅有森林、河流、渔夫的雪景壁画。

也许有人会问,这么有闲情逸致,哪里是一个农夫该干的事,他现在不是应该好好种田吗?拜托,这会儿可是大雪皑皑的冬天,再加上靠去年大半年来的劳作,吃饭的问题已经得到了解决,在别人猫冬的时候重操旧业,做点自己想做的有什么不好?

通过一篇叫《二红饭》的文章,我们基本可以推断去年东坡的确是“丰收”了,这篇小短文不到百字,却颇为有趣:

今年东坡收大麦二十余石,卖之价甚贱,而粳米适尽,故日夜课奴婢舂以为饭。嚼之啧啧有声,小儿女相调,云是嚼虱子。然日中腹饥,用浆水淘食之,自然甘酸浮滑,有西北村落气味。今日复令庖人杂小豆作饭,尤有味,老妻大笑曰:“此新样二红饭也。”

结合《东坡八首·其五》来看,那位给苏东坡提意见的老农果然有经验,在驱牛赶羊践踏麦田之后,麦子的收成果然喜人,东坡仓库里的大麦一下多了二十多石。宋代的一石差不多相当于现在的六十公斤,对于一个刚刚接触农事的人而言,看到自己面前堆着成吨的麦子,惊喜还是有的,何况这还是自己的劳动所得。

高兴归高兴,但面对丰收,苏东坡还是有自己的苦恼,因为这些大麦的市面价值很低,想卖也卖不出什么美丽的价格。而且众所周知,跟小麦以及稻米比起来,大麦的谷蛋白较少,口感不佳,今天人们最常用到大麦的地方,往往是取麦芽发酵酿造啤酒,或者是泡大麦茶,最多就是把大麦的籽粒细磨成粉,用凉水调拌成糊状,然后掺在粥里做成“子粥”。要是真的把大麦当主食的话,绝大多数人怕是接受不了。

好巧不巧的是,这时候自己家的大米也吃完了,苏东坡想着要给全家人换换口味。然而,可能是太过迷信“上好的食材往往只需要最朴素的烹饪方式”,他只是简单地捣碎大麦的壳,将麦粒煮成了饭。不过,这一回他竟然失算了,家里人不但没有赞不绝口,反而给出了一堆差评,他们家不知道哪个孩子,可能是尚未成年的苏迨或苏过,打小就没怎么过过苦日子,他们评价这饭根本没法吃,吃起来就好像是在嚼虱子。

苏东坡这个当爹的听了显然有些尴尬,他辩解道,中午劳作饿到不行的时候,可以用开水或米汤将大麦饭泡一泡,虽然不一定好吃,但绝对管饱。每当夕阳西下,这种颇有“西北村落气味”的吃法,会让他想起自己十多年在陕西凤翔出任大理评事签书凤翔府判官的旧时光,那正是他已经逝去的青春。

即便一家人都说不好,苏东坡也没舍得把这些大麦饭给扔掉,一来这是他的劳动所得,二来这会儿他才刚刚重获温饱,没有资格像以前一样挑拣。为了保证这些大麦能够下肚,他只好组织全家人一同研究可行的吃法。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厨师的协助下,经过不断的试验调和,他最终找到了一种适合的做法:将小红豆和大麦掺在一起煮,红豆的香气会在一定程度上掩盖大麦粗糙的口感,这样一来味道就会好很多。因为小红豆是红色的,大麦粒的颜色也偏红,所以夫人王闰之还给这饭起了一个好听的名字:“新样二红饭”。

苏轼一生娶过三个女人,在大众心目中,第二任妻子王闰之不是特别有存在感,毕竟苏轼未曾为她写下“十年生死两茫茫”这般感人肺腑的悼词,也没有留下“淡妆浓抹总相宜”之类的赞许。但套用现在一句土味情话“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作为苏轼百年之后唯一的“室友”,他跟王闰之感情可能才是最深的。

王闰之是苏轼发妻王弗的堂妹,闺名“二十七娘”,“闰之”是苏轼帮她取的名字,因为她在庆历八年(1048)闰正月出生,后来她甚至有了自己的字:“季璋”。不得不说,在妇女权益普遍不被重视的古代,苏轼已经算是比较尊重女性的那类人了,苏轼的两妻一妾的姓名和生平都流传下来,并非只是族谱里几个冷冰冰的“苏王氏”,在当时的社会环境下,这显得相当进步。

治平二年(1065)五月,苏轼的发妻王弗辞世,或许考虑到独子苏迈的抚养压力,或许是丈人王家不愿意失去这个有前途的女婿,王弗的堂妹“二十七娘”被介绍给了苏轼。之后十多年,苏轼先后赴杭州、密州、徐州、湖州为官,她也随之经年辗转,不仅将姐姐的血脉抚养成人,还诞下苏迨、苏过二子。

当丈夫摊上乌台诗案,被捉拿回京时,家中上下都吓得半死,王闰之当机立断,烧掉了家中所有可能招致灾祸的诗书。苏轼初到黄州,艰难度日时,她卖掉或是典当了不少嫁妆、首饰,不管是当官太太,还是过苦日子,即便命运发生一百八十度转折,王闰之一直宠辱不惊,与苏轼同甘共苦。

虽然不像堂姐王弗那样自幼饱读诗书,但王闰之也从丈夫那里感染到了一些才情。除了能给前面的非精致碳水起“二红饭”这样有诗意的名字,在日常的生活中,她也会间歇让苏轼产生一些灵感和感慨。苏轼对她常以“老妻”相称,认为她胜过东汉那位与丈夫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的贤妻孟光。要知道,大部分文人写自己老婆,主要集中在两个时间:一是新婚宴尔,二是在丧偶以后,像苏轼这样频繁夸赞身边“老妻”的,着实不算多。

来到黄州之后,初试农事的苏东坡将妻子王闰之比作孟光,为了配得上这样的好妻子,自己也不能太过谦让,于是他便将自己比作归园田居的陶渊明。为了致敬这位不为斗米折腰而归隐田园、从事农桑的元祖田园诗人,元丰五年,苏轼在日常劳作之余,还干了一件相当有趣的事:他把陶渊明的代表作《归去来辞》,改编成了一首通俗的小曲。

陶渊明的《归去来辞》相信很多人都很熟悉,但《归去来辞》毕竟是一篇赋,是不能当成歌词来唱的。意识到这一点的苏东坡,就将《归去来辞》改编成可以唱出来的歌词,也许很多人都不相信,赋怎么可以改编成歌词呢?其实我也纳闷,但事实就是如此……

以下就是苏轼这首《哨遍·为米折腰》的原文:

为米折腰,因酒弃家,口体交相累。

归去来,谁不遣君归。觉从前皆非今是。

露未晞。征夫指予归路,门前笑语喧童稚。

嗟旧菊都荒,新松暗老,吾年今已如此。

但小窗容膝闭柴扉。策杖看孤云暮鸿飞。

云出无心,鸟倦知还,本非有意。

噫!归去来兮。我今忘我兼忘世。

亲戚无浪语,琴书中有真味。

步翠麓崎岖,泛溪窈窕,涓涓暗谷流春水。

观草木欣荣,幽人自感,吾生行且休矣。

念寓形宇内复几时。不自觉皇皇欲何之?

委吾心、去留谁计。神仙知在何处?富贵非吾志。

但知临水登山啸咏,自引壶觞自醉。

此生天命更何疑。且乘流、遇坎还止。

细心的人会发现,这首词的内容其实就源于陶渊明的《归去来辞》,在东坡雪堂休息的时候,苏东坡将《归去来辞》逐字逐句打散,然后结合当地村民唱的山歌调,稍加“檃栝”,也就是对文字进行裁剪修饰,重新组合成了一篇符合声律、通俗易懂的新词,这样不仅丝毫不破坏原作的精神,还能使得词句更加朗朗上口,便于传播。

果然,苏轼改编完成后不久,有意无意地哼了几遍,家里的童仆便会唱了,可能是因为原本山歌的旋律比较洗脑,人一旦学会了就停不下来。童仆跟着苏东坡一起下田劳作的时候也哼起了这首歌,作为改编者的苏东坡那是相当高兴,随即放下农具与他一起唱,还敲击牛角为他打节拍,简直开心到不行。

苏东坡给这首词取名为《哨遍》,“哨遍”即“稍编”,也就是“稍加改编”,苏东坡以此表达自己其实是在陶渊明《归去来辞》原作的基础上而非乱编的改编。后来,这首《哨遍》几乎传遍大江南北,以至于其格式本身都成为一个词牌、曲牌,后世人在此基础上填出了不少佳作,如辛弃疾的《哨遍·秋水观》、睢景臣的《哨遍·高祖还乡》。

苏东坡将陶渊明的《归去来辞》改编为《哨遍·为米折腰》这一事,跟我们讲的美食主题并没有太大的关系,但我内心却真的是非常想提。

很多人都坚信,阳春白雪和下里巴人之间存在着不可逾越的界限。就如今天,不少人都会借助大众文化和流行文化,将看似高不可攀的知识说得简单浅显,好处是会受大部分人的欢迎,便于内容传播;坏处是很容易会被古板者扣上各种稀奇古怪的帽子,什么媚宅、媚青、娱乐至死、亵渎科学、不尊重历史,然后被拿出来批判一番。

包括我在内的众多内容制作者,更倾向于将看似干巴巴的史料,或者是深奥复杂的科学知识,变成浅显易懂、贴近生活的新奇玩意儿,通过传播成为现代人的共识,而不是让知识成为极少数人自认高人一等的优越感的来源,从而方便他们垄断知识、装腔作势。相比得到个别人的肯定,让更多存在求知欲的“普通人”产生兴趣,知识才更有价值。

打个不恰当的比方,如果说拥有知识的人是神话中掌管火焰的神祇,那我更愿意做盗取神火送给凡人的普罗米修斯。

苏东坡兴趣使然的改编,可以打破雅与俗的界限,可以使山民传颂“归去来兮”,可以让陶渊明的精神破圈,我虽然从事写作,但天资驽钝,创作生涯不奢求写出《归去来辞》这样的杰作,只求今后能够多改编几部通俗易懂的《哨遍·为米折腰》,让原本冷门的知识被更多人知晓,这样就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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